刘东东刘包包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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师娘 #周查# #道士下山#

   十一



   在周西宇看来,赵心川有一点说错了,那就是“是非”。

   如果说仙台是“除了搬弄是非之外,没有别的事情可做”,那么东京就是“是非无处不在,任何人也别想置身事外”。

   当天夜里一到东京,赵心川便安排两人在洋场附近的一家客店里暂住下,第二天一早便去留学生会馆递交了学籍。来的那晚,周西宇睡得很不踏实,怏怏地合不上眼,总是较急地喘气,半夜似乎也听得老鼠啮破衣箱的声音,吱吱地一个劲叫唤。他两手一枕清霜,对比查老板花园里深秋的蟋蟀声,心想如此一来,也算是自寻了苦趣,便委实觉得自己太傻气。

   岂料往后的几日更是糟糕!

   客店是木板架的,竹门作壁,走道铺茅草,一到阴雨天便屋顶、墙壁同时渗水,往身上一浇,冷得人脊梁骨直打寒噤。那时冬季也快来了,天气变得又潮又多雾,差不多天天下雨,一场秋雨一场寒。周西宇虽觉得湿冷,却也不敢生火,一生火,软塌塌的湿屋又立刻成了汤屋,脏空气汹汹地灌进走道,彻底闷熄一切光线,惹得隔壁一顿奚落!于是他又只得敞开房门,白天没事就卸下小窗的螺丝闩来通风,天气稍晴便把屋子里的东西扛出去晒,衣裤、被褥,到矮桌、茅草…… 一下雨又急命跑出去搬进来。

   再看这住处,也寻不得半点闲静。因为客店是挤在洋场的红灯区,一排排瓦垄和断砖的泥墙歪歪斜斜地挨着,一直挨到地下赌场的石道口。平日里女人和孩子涌到路上,窄矮的围墙内便到处都是叫嚷和吵闹。哒哒的木屐声从早叩到晚,在迂回的巷道里川流不息。家犬和猫,狂吠的狂吠,乱窜的乱窜,小油鸡更是旁若无人地解了便在走道上走,气昂昂地迈进屋子里来。于是周西宇除了日常跑进跑出地晾晒东西之外,又多了一项须时时驱赶这些不速之客的任务,以防止他们舔啄碗沿。

   到了晚上,屋外又是闹哄哄的。天一黑,整条街都乐疯了!吵架、冲突、女人的嗤笑、孩子的啼哭直奔午夜而去,如果到了打三更的时候还消停不下来,往往就会更闹、更强横…… 周西宇虽极度劳顿又疲乏,却也是不得不微睁着双眼,淹没在一片灯红酒绿之中,忖度、失眠。

   寻住所不是那么容易的事,要寻到相容相宜的更是难。留学生会馆那边的学生寓所已满,不到学年末是腾不出房间租给他们的,而他和赵心川的津贴又是极为有限,只够管饱。在东京,样样都得花钱,样样都得省着。而临走前,两人又都不曾问查老板要过半个银圆。

   查老板……

   周西宇躺在破榻上,不禁又开始想他了。想他在做什么,在抽烟么?在唱戏么?今天去戏馆了么?还是在家闲着?想起对方叮嘱过自己,到了东京就给他捎信。可是以他现在的处境,根本就没这个条件和闲心。给他信,邮票就得去九分,况且说什么呢?如实告诉他自己现在来了之后,过得是有多么的困窘和拮据,连邮票钱都得精打细算进去…… 那不是明摆着向他求助么?要他汇钱来,周西宇说什么也是不情愿的。何况念及赵心川火车上的话,查老板要是得知他现在过成这样,会怎么想?如实告诉他,不是给他和赵心川之间招致新的误会和猜忌么,还是不要的好。既然什么都不讲,也就没什么急急去信的必要了。

   后半夜,更夫循着丁字街敲过三更,屋外渐渐平息了下来。积水啪嗒啪嗒地滴落到石板路上,汇成小溪在街道两旁的阴沟里缓缓流动。一个个下水道井口像煤烟块似的嵌在地面,从四面八方冒出毒气,携着可能的梅毒、天花、猩红热病菌弥散在肮脏的酒气中,一阵阴风带过,周西宇整个人都腻烦透了 ——真是尸体般的日子。

   “今年冬天一定很难熬,我会尽快想办法给咱们换个住处的。”也不知对方是否是察觉到了他的心情,一片漆黑中突然传来赵心川清醒的声音。

   事实证明,这安慰话确实不是随口说说。历时半个多月的煎熬后,赵心川和周西宇终还是从洋场的客店里搬了出来,搬到了另一家客店 ——那是赵心川托报社的朋友帮忙找的,刚好就在报馆的附近。

   周西宇提着啮烂的衣箱,抬头看了看街区大道边木刻的街牌,上面是醒目的字:三宅坂。

   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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